0分套餐

　　公司樓下有家面館，位于蘭桂坊、339、九眼橋的中間。24小時都開著，每次蹦迪出來，沒有行情的話，我們就會結伴來吃面。

　　一般都是五六點，點一份牛肉雜醬面，混合著醬汁，帶點酸辣味。再來一份海帶湯，撒上自助的蔥花，一定要吃面之前，先喝掉一半，熱湯下去，酒也醒了一半。

　　二兩面、一碗湯、0個女生，我們稱之為零分套餐：吃完之后，各自回家。

　　一直以為，天剛亮的時候，才是這個城市最真實的樣子，早起的環衛工緩緩推過垃圾車，亮著空車的出租車呼嘯而過，送外賣的小哥不等綠燈就騎了出去，就連天上吱吱叫的鳥，都在出門討生活。

　　剛才抓手指的時候，抱了一個女孩兒，身上還留著香味，她說必須要回家，但我分明看到她電話亮了，有人在一直給她打電話，她沒接。在網上她說，不知道為什么單身到現在。可能就是因為不愛接電話吧。

　　當晚，我買了瓶香檳湊低消，現在卻覺得肉疼，酒貴的有些不真實。每次吃零分套餐的時候，大家都要自嘲一番，然后拍張圖發群里：又零分了。顯得自己還像個純愛戰士一般。

30分套餐

　　如果是30分的關系，大多都是吃火鍋。我最愛吃的，是一家傳統老火鍋，叫羅二。吃火鍋，很有講究的。有三不吃：

　　一不吃連鎖品牌。底料都是中央廚房統一炒的，食材也是統一配送的。

　　二不吃人氣差的。翻臺不夠快，食材就不新鮮。

　　三不吃蛋炒飯不行的。不要小看一碗蛋炒飯，認真的火鍋店，都是用陳飯炒出來的，顆粒分明。

　　這家火鍋店，最早簡陋的很，一個大廳只有八九張桌子，最近幾年，眼睜睜看著它又租下了旁邊幾個鋪面，里里外外一共能坐好幾百人。

　　年輕人來吃的多，好看的妹子也不少，飯點的時候，外面的通道兩側坐滿了排隊的美女，白花花的大腿晃得人心慌，同樣的一撥人，晚上又會坐在夜店的大廳。

　　但是，最適合去羅二的，只能是深夜。不用排隊，離市中心又不遠，剛認識的關系，火鍋的距離剛好。

　　約會的話，如果面對面坐著，博弈的雙方像在談判。但選擇吃火鍋，就很自然了，斜斜坐在她的一側，既然只是淺淺的曖昧，甚至約兩個女生都可以。

　　大多女孩子都會做美甲，而火鍋店的香油又都裝在灌裝的塑料小瓶中。她要是對你有點意思，多半會一邊撥弄頭發，一邊問：能不能幫我打開下。

　　好啊，有什么好處?

　　接著點一份屠場毛肚，一邊玩著手機，一邊幫女孩子燙，講究一個潤物細無聲。

　　吃這種老火鍋，最正宗的吃法，一定是在所有菜下進去之前，先倒入一份豆芽，重慶人愛這么吃。越是牛油重，越能顯出豆芽的嫩氣。豆芽并不是燙好就要夾出來，而是要一直煮著。當你吃一塊耙牛肉的時候，要是只裹一圈香油，油膩得很。但再夾上一筷子豆芽，拌著一起吃，就像旁邊的小妹子一般清脆。

　　美中不足，這種地道老火鍋，開到兩三點就打烊了，常常蹦迪完，已經四五點了。拖著幾個妹子，說來俗氣，只能帶著去吃海底撈。

　　一來大品牌，不犯錯。二來，這個點，也只有海底撈了。第三，海底撈的酒水非常恐怖。

　　現在一般蹦迪，都喝什么野格、伏特加、利口酒之類。但在海底撈，有果酒、精釀啤酒和江小白。只要一混著喝，特別是江小白這種調和白酒，誰喝都得跪。最過分的是，海底撈這服務做的，火鍋店竟然還提供骰子。

　　所以在海底撈，最好是訂個包間，因為不知道誰喝著喝著，就趴桌上或椅子上了，有眼力見的店員都會貼心的在腳下擺一個垃圾桶。

　　再一個，凌晨海底撈的大廳里，坐滿了熟人。可能十米以外，就坐著你上個月的前女友，5張桌子之內，必能找出表哥表弟。如果把在場顧客的人物關系理一下，絕對比美劇還復雜。

　　30分的情誼去海底撈，還有個好處，燈亮。夜店的燈光，就像開了濾鏡，只要五官不歪，都是天菜。海底撈的燈光，就像照妖鏡，燈一亮酒一醒，便不用耽擱雙方的時間了。

　　有一次在海底撈，吃著吃著睡著了，等到被朋友搖醒，發現已經快到中午了。那天正好是周末，出門的時候，看著別人全家老少進來，心想要不臉皮厚，吃頓午飯再走?

60分套餐

　　這個階段，雙方已經很曖昧了。要是再吃火鍋，就少了一份私密。我選日本居酒屋。

　　最近幾年，開了很多家日料店。絕大多數，我都認為是交智商稅。就拿燒鳥來說，普通的成都燒烤，同樣的一串烤雞肉，也就幾塊錢，但要進了居酒屋，至少價格翻5倍。

　　但是，這樣的智商稅，想上分，還得含淚吃下去。就像夜店的酒，超市里賣，大概也就三分之一的價錢能拿下。成都燒烤店和日式居酒屋最大的區別，只是你花錢的樣子帥不帥。

　　居酒屋很適合搞曖昧，比如座位的布置。我一般會選坐在吧臺，日語叫カウンター席。可以一邊看著廚師做東西，一邊跟妹子聊天。

　　因為是和女生坐一排，所以大家都沒法玩手機。都深夜這個點了，還在互相發信息的人，就顯得不合時宜。知趣的女孩子會把手機放在桌上，如果是屏幕向上放著的，那說明她今天就是來好好約會的，心領神會，跟老板說來一壺清酒。如果是她把手機蓋著，那就禮貌問她，喝點?

　　說來好笑，去了那么多次日本居酒屋，能記住名字的清酒牌子，不超過3個。每去一家新店，酒單上的名字，都像是第一次看到。像我這種不會品酒的粗鄙之人，完全搞不懂清酒的優劣。我評判酒的好壞，只有一個標準：能否在20分鐘內，迅速上頭。

　　這是蹦迪養成的習慣，帶了女生來卡上喝酒玩游戲，超過20分鐘，還沒有上頭的感覺，再沒有帥哥，女孩子就會感到乏味去玩手機了。又過10分鐘，她手機上的朋友會招呼她去另外的局。于是，她便禮貌的告訴你，去朋友那邊喝一杯就回來。可是當晚，再也見不到她了。

　　我都不記得那么多清酒的名字，妹子更不會記得。所以，只用選性價比最高的那種，個人覺得，味道都是差不多的。

　　在成都，我喜歡去的居酒屋，叫黑船。開了很多年了，味道一般、價格還有點小貴，但勝在地理位置優越，靠近太古里。如果是在Comi蹦迪，下樓過街就到了。

　　我最喜歡的一道菜叫麻婆豆腐拉面，特點是只麻不辣，花椒放得特別足。比起辣來說，我更認可川菜中的麻。

　　作為成都人，每到一家川菜館，都要點麻婆豆腐這道菜，其實主要就是試試這家店的水平。但凡能把麻婆豆腐這道菜做好的川菜館，其他菜品一定是不差的。

　　日本料理里也有麻婆豆腐，源自一個四川人叫陳建民，上個世紀50年代在日本開了一家四川飯店，以麻婆豆腐聞名，據說還是《中華小當家》的故事原型。所以小當家的拿手絕招，是做一份魔幻麻婆豆腐。

　　黑船的麻婆豆腐拉面不是湯面，而是撈面，把面煮好之后撈出來，再淋上麻婆豆腐的湯汁，味道濃烈，常常一碗面吃完之后，還剩了半碗的麻婆豆腐，我便會叫店家盛上半碗米飯，攪拌均勻，就著一碗味增湯，雙倍的碳水快樂。

　　這家店的燒鳥，反而有點乏味，其實哪里的燒烤都一樣，只是食材和火候的優劣。燒烤小哥烤雞腿的時候動作幅度小了，表演性質都會差很多。

90分套餐

　　到這個階段，就是臨門一腳的關系了。吃什么已經不重要，無論吃啥，妹子都覺得OK。即使是去吃路邊燒烤，剛一坐下，女孩子會主動說來兩瓶啤酒，才喝了兩杯，她就說有點醉了。

　　這個時候，我會帶女孩子去吃成都真正的鬼飲食。有一家店，叫三哥田螺，離羅二火鍋店不遠。主打的就是江湖菜和不衛生。

　　真正的江湖菜，讓你能在這里遇到天南地北的朋友。食客有來成都旅游的，也有附近的居民，還有和我一樣，帶著女孩子，剛剛醉醺醺的下了出租車。

　　這家店的口味可謂是忽高忽低，很可能前一次來吃驚為天人，再一次來吃，就是10個田螺里壞了一半。

　　店里的環境也是非常有江湖氣息：川西特有的民居式樣，臨街面是由門板拼裝而成，叫作“鋪板門”。店里面的桌椅，總感覺上面沾滿了油。每次坐下之前，必須用餐巾紙來回擦拭三遍。

　　這家店精髓就在于，沒有空調，只有墻上掛著孤零零幾個老式風扇，每次都有氣無力的轉動著，大夏天僅能給顧客帶來點心理安慰。

　　店里沒有空調，有好也有壞。壞處在于，吃著吃著，又辣又熱，不一會兒，后背都已經濕了。女孩子更慘，臉上的妝止不住地往下掉，一會兒拿著紙巾擦汗，一會兒對著手機看眼妝糊成什么樣了。

　　但好處也非常明顯，等到菜品上的差不多了，每道菜都讓女孩子嘗一下，然后略帶遺憾地說：好吃是好吃，就是太熱了。每當你這么說，女生都會贊同的點頭。那怎么辦呢?

　　怎么辦?

　　要不，我們，打包，回去吃吧。

　　90分差的那10分，也許就差在三哥田螺店里，沒裝的空調。

滿分套餐

　　最讓人難忘的，總是和妹子在一起后，跟她一起吃的那些夜宵。之所以叫滿分套餐，是因為，你在現實生活中，再也找不到同樣水準的美食了，如此的美味，只能存在于記憶當中。

　　有一家面館，叫大石人家魷魚面，在成都西門開了20多年了，晚上要開到凌晨兩三點。我20出頭的時候當記者跑新聞，成都臺的朋友總愛請我到這家店吃面。幾個年輕人，食量驚人，我至少都要點三兩，喜歡的口味都要一兩。

　　魷魚面一兩：魷魚干發的，嚼口即爛，主要是湯好喝。

　　肥腸面一兩：干面清爽，佐料姜塊是一絕，整塊咬碎，滿嘴的辛辣。

　　雞雜面一兩：泡椒味深得我心，雞雜也給的足，湯頭即使是紅味，我都會喝一口。

　　后來交往過一個女朋友，高高瘦瘦的，愛穿連衣裙，穿上高跟鞋和我差不多高了，有時晚上跟她一起散步，還有蹲在地上的小青年吹口哨，嘴里說著不干不凈的酸話。

　　當年收入不高，總是選在附近的7天連鎖約會。不遠處，便是這家大石人家面館。每次深夜，我們會慢慢步行10分鐘過來吃面，聊些什么，不記得了，記憶像風一樣吹散了。只是記得，每次我點三兩，她就點二兩。

　　過了很多年后，我才知道，如果一個女孩子總是陪你吃面，那她一定是很愛你。因為面不僅熱量高，晚上吃尤其長胖，另外，面太便宜了，一頓omakase，輕輕松松人均好幾百，可是一頓面，不過幾十塊。

　　我還記得，在房間里透過窗戶，看到她蹦蹦跳跳過馬路的畫面，也記得晚上吃面的時候，她會幫我打一碗面湯，還要放幾顆蔥花，她記得我的喜好。

　　她說，要是今后住一起的話，我們就在旁邊租房，這樣晚上就可以常來吃了。

　　很多事情，就不能“要是”和“如果”。十多年后的一天，我突然刷到了她的社交賬號，現在軟件最離譜的功能，就是總把過去的記憶，一股腦的推給你，也不管你接受與否。

　　她嫁人了。雖然賬號里沒有她老公的照片，但有她和剛出生孩子的合照。先是出生，然后是滿月，接著是百日，當然，還有和朋友們互相吹捧的互動。

　　哦，對了，她還買了輛小汽車，去參加品牌活動了。前段時間，又去云南旅游，拍了一堆小清新照片。

　　她不會知道，當年一起吃滿分套餐的人，正在看她這些照片。

　　男人總是自命不凡，總覺得自己就是天選之子，女人離開了，必定會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，必定時常埋怨身邊的老公，必定心中存在道白月光。

　　但這些軟件的推送功能，讓我終究明白，即使沒有我，大家也會過上幸福的生活。我沒有能力去拯救她們的生活，她們也不屑于被我拯救。

　　之后的很多年，隨著成都少陵路酒吧街的徹底沒落，再也沒有機會去吃大石人家了。

　　有一天深夜，我正巧一個人路過。于是又點了：一兩魷魚面、一兩肥腸面、一兩雞雜面。打了一碗面湯，撒上了幾顆蔥花。